蒹葭

我是一株生长在潺潺流水中的蒹葭。不过现在，人们可能更为熟识的是“芦苇”这一名字。我可不想和他们辩驳，只要我还清楚我是一株蒹葭。像我这种水生植物再生能力很强，岁岁年年，我都不知我醒了几次又睡了几回。
又是一年新生，我却注意到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事实上，我见过她的姐姐们几次，各个长得超凡脱俗，我却无感。可能我真的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蒹葭罢了。时间的观念在遇到她后又重新浮现，就像睡醒后的顷刻，思绪刹那间又像是烟一样飘散。当时我还不明白我已对她暗生情愫，只是觉得她眉目清秀，做起事来端庄典雅，她站在水中的小岛上，就像站立在云巅，仙气飘飘。
观察了她几天，我越发感到时间在身体中流淌，它让我感受到我心脏跳动不息的声音。露水从我身上覆过，仿佛流不尽的时间狠狠划过我的心。在见不到她的日子里，我也总是睡不着。所以我只好放任时间在我身上一脚一脚踏过。
听她的姐姐们叫她多了，渐渐知道她单名一个福字。由于她年龄小，她的姐姐们总喜欢叫她阿福。
虽说时间过得缓慢，但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于是也不觉得有多么难熬。而我也逐渐明白她为何常来水边玩耍。她不喜读书，但她的姐姐们却固执地认为她应该熟读《诗经》，她最近正在背诵“蒹葭”，也就是我的名字。我与她的互动也越来越多，她最喜欢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时抚弄我的叶子，而我也总是望着她，把她作为伊人。现在应该可以缓解甚至解脱了，因为阿福一时调皮，把我从水中拔了起来。物理上的痛感几乎没有，而我高兴得是在接下来所剩无几的日子里能一直注视着她那姣好的面庞。

我只是生长在水边的一株草药，在蒹葭遇到那个女孩前，曾和他无话不说。他最近像疯了一样的关注着那个叫阿福的女孩。我知道我无法左右他的思想，但他毕竟仅仅是一株芦苇啊。就算他生的再英俊，挺拔，可是人类的女孩也是不会注意到他的啊。
不过几周后，我恍然大悟，不要试图理解疯子的想法。
那天阿福来玩，跟着她的几个姐姐。她似乎偏爱那些芦苇丛，常常用她那双纤手摘下几株。蒹葭似乎意识到了，就拼命地摆动他的身体，使他看起来与别的芦苇不同。
我实在不能理解他，虽然阿福生得标致，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腰，五官给人营造了一种调皮的印象，眼睛瞪得浑圆，美人痣点缀在唇边，但蒹葭被她摘下时，脸上没有呈现一丝痛苦的神色，取而代之得是深深的痴情与迷恋。

采摘下来的芦苇生得漂亮， 我的姐妹们也常常赞不绝口，于是我就把它插在白瓷瓶中。有时还会心血来潮，捧着观赏。不过有一天它不见了，我也没有太在意，这种东西不见应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有些异样。一个男孩天天在我和姐姐玩耍的附近逗留。我并不感到害怕，反倒觉得眼熟。他总是捧着本书一坐就是一下午，一身青衣，像个有钱家庭不受宠的小男孩，依靠读书打发时间。
随着姐姐们陆续嫁人，我偶尔独自一人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随小船飘到的地方越来越险。以至那天我该回家时，我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我有些害怕，但也已经无力面对恐惧。就在此时，岸边出来一个声音“这位姑娘的划船技巧真当是高明，让我现在才勉强追上，夜晚不好识路，我载你回去吧。” 我点头算是默许，任由他把我扶上船。

“我叫蒹葭，姑娘应当记得我。”